【Follow my Bliss】一條較少人走過的路-林耕

【佛郎明哥舞蹈家 -林耕】

“Two roads diverged in the woods and I -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,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.
森林中岔開兩條路，而我，我選了那條較少人走過，這造就了所有的差異 ” — Robert Frost(佛洛斯特)

每個人一直都在人生境遇中面臨抉擇，而抉擇過後多少都可以默默在心中，琢磨美國詩人佛洛斯特的詩句，帶給自己安慰，堅定信念，也許仔細閱讀全詩，原意不盡然如此，但是斷章取義也好，美麗的誤解也罷，人生中充滿選擇，也充滿自我肯定的需要。往回看自己，常常就在這三句話中釋然，心中舒坦之餘還帶一點自傲，不管所處的現在，是被界定為成功還是失敗。

Know thyself（認識你自己）

銘刻在古希臘阿波羅神廟前庭的箴言，時不時會湧上心頭逼自己檢視。大學時期參加兩個社團：大學新聞社（簡稱大新社）與土風舞社。原本自我的設定是，跳跳土風舞可以運動一下，大學生活的重點是要，透過編輯寫作，實現自己追尋五四先賢腳步的夢想。可是在有黨禁報禁的年代，大新社衝進社會，不時與校方衝撞，社團便分成鴿派與鷹派。事後當然證明，鷹派累積了學生時代與黨外合流的基礎，一部分人之後進入政壇，奪取政治資源，政黨輪替翻兩番，在某些人眼中，成為他們當年批判與蔑視的對象。我很清楚自己是鴿派，大三開始，漸漸地淡出大新社的活動，而更多時間投入土風舞社。不在圖書館的時候，就在211（學生活動中心排練室編號）練舞。

土風舞有什麼好練的？當年的土風舞是跳各國各民族的民俗舞蹈，英文叫folk dance。尤其是民族色彩鮮明的東歐巴爾幹舞蹈，或者是猶太人復興運動後積極推廣的以色列舞。德國的蘭德勒、匈牙利的查爾達斯、維也納的華爾滋、夏威夷的草裙舞、西班牙的佛拉明哥……各個都有獨特的音樂節奏要學習，舞步與姿態要揣摩，更何況還有學生根本買不起或買不到的當地傳統民俗服裝。有老師教的，就跟著學就跟著練；沒老師教的，只好自己研究。在沒有谷歌大神、youtube的年代，要研究外國的東西還真麻煩，需要機緣，也需要夠用的外語能力。上中央圖書館看Dance雜誌，到美國文化中心借閱VHS卡帶，在太陽神LTV（租看雷射影碟的地方）反覆租看索拉三部曲……我把效法五四先賢的決心與毅力都用在舞蹈上面，研究所學來的方法論用來探究「土風舞」，尤其後來專攻的西班牙佛拉明哥。

大學、研究所時為了瞭解結構主義（或為了裝浪漫）而學了法文。剛開始，以法文寫成的佛拉明哥介紹書籍也成為養分。畢竟非西語的資源有限，再加上到西班牙與當地老師溝通也必須使用，於是學習項目中添入西班牙語。一旦進入一個語言學習，就進入了一個文化與歷史。先是為了搞懂什麼是佛拉明哥「舞蹈」，發現文獻的百分之九十都在談佛拉明哥「吟唱」，沒搞懂佛拉明哥音樂，就別提佛拉明哥舞蹈。從佛拉明哥音樂的演變，就牽扯到西班牙近代史。西班牙近代的封閉剛好促進了傳統佛拉明哥的復興與蓬勃。那為什麼會封閉呢？那又得往前推，波旁王朝以來的守成與內鬥，這樣子探究下去沒完沒了，也加深了更多的看透歷史與人生的樂趣，但也又走上一條較少人走過的路……

跟國際標準舞不同的是，佛拉明哥一直保有「西班牙」的國族色彩，或正確的說，是安達魯西亞的地方色彩。佛拉明哥鮮豔的服裝與繁複的綴飾，成為愛美女性的另一個選擇。荷葉邊裙擺與華麗的髮簪、耳環，是仕女展現自我的好門面。近年來，更興起跳長尾裙的熱潮。佛拉明哥舞蹈教學市場因應需求，許多老師開起長尾裙課，教授如何甩動、擺姿勢，充分滿足女性又美又炫的需求。身為男老師，當年是愛上又酷又帥的男性形象才踏入佛拉明哥。如今要為了五斗米穿裙子？穿長尾裙？「人家西班牙許多知名的男老師都穿長尾裙……」。抵死不從後，流失許多學生。本來大家走的路卻變成一條較少人走過的路，而我又一腳踏上去……。

佛拉明哥與鬥牛、馬術並稱西班牙三大國粹。鬥牛士向來是傳統西班牙民間的偶像與英雄。佛拉明哥舞者不論男女，更是時常模仿鬥牛士的姿態與神韻。跳佛拉明哥舞的如果沒真的看過鬥牛，沒有試圖進入鬥牛士的內心世界，很多時候就只剩下技巧。在現代市場運作與科技生產的掩護下，氾濫的動物保護聲浪已經快要淹沒鬥牛文化。鬥牛文化中微弱的聲音不斷發出警訊，其中包括對生態的保護與對自然的尊重。我聽到了這個微弱的聲音，而且也決定要幾乎以使徒般的情操去傳播這個聲音。看來，我又踏上另一條較少人走過的路途……